昨天下午去台中校園演講，結束後，上了計程車，車子駛在車水馬龍的台灣大道上，前座的司機開口向我搭話：
「你來幫學生上課嗎？」
『對啊，我來演講。』
「不簡單哦。」
司機看起來斯文有禮，年紀也輕，聊天過程中，發現彼此都是七年級生。
「雖然我們年紀差不多，但成就差很多啊。」司機說，笑得靦腆。
『別這樣說，每個行業裡都有了不起的人。』
也許是聽我這麼說，司機開始侃侃而談了起來。談到他之所以做這份工作，是為了照顧年邁生病的家人，需要一份自由度高、又可以靠努力存到錢的工作。
「有的人覺得開車很辛苦，但我很喜歡，當計程車司機，你可以在自己的車裡看到整個世界。」
他聊到曾經載過的幾位名人，都是政壇上響叮噹的人物。
『他們有跟你聊天嗎？』
「他們隨身帶兩位助理，不跟司機講話，不過倒是很敢在車上批評時事、或埋怨哪個記者又亂寫報導，把我當空氣一樣。」
『哈！』司機的話題引起了我的興趣。
「我還載過律師，剛跟當事人笑著再見，一上車就無奈地抱怨這種案子怎麼可能會贏。」
『原來這是一個誠實空間啊。』
「也不完全是，我載過帶酒店小姐出場的大老闆，非常豪氣，車資350，給400說不用找，但平時是個車資195，給200都會記得要回5塊的人。」
我覺得司機的故事可以寫成書了。
『那你最怕遇到什麼客人？醉漢嗎？』我想起N年前喝醉酒搭計程車，前座司機開著開著，看我突然捂起了嘴，立刻露出驚恐表情，只用一秒鐘的時間，就將嘔吐袋千鈞一髮地遞到眼前，正好「接住」的畫面。
「醉漢倒還好，太誇張的話交給警察處理就好。」
「我最怕遇到講話難聽的客人，在台灣，司機是不受尊重的行業，有的人用詞很不客氣，自以為是，其實就是打從心裡瞧不起你，他們沒有想過，在這個空間裡，司機和乘客都是平等的。」
斯文司機的話令我深思。坐車時，覺得不少小黃司機用詞粗魯，但自己又何曾想過，他們成天待在這兩公尺見方不到的鐵盒子裡，看過多少人生百態、嘗盡多少人情冷暖、吸收多少眼光與負能量？在開口交談之前，我們已用多少刻板印象去看待一份職業、去評價眼前這一個人？
司機、政客、律師、老闆、作家都是，講話難聽的客人也是，卸下職業的必須與刻板印象的禁錮後，其實我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、有血有淚的、平等的人。在認識之前，沒有人理應看不起誰。
透過車窗，在急駛的國道上遠眺台中的黃昏，高鐵站很快就到了。斯文司機替我下行李箱、拉起托桿，笑著對我說：「有緣再見。」
『跟你聊天，就是有緣了。』我也笑著回他。
